从那个恶意的幻想中回醒过来。的确,整整一天他都深陷在十八层地狱一般的恶意幻想中不能自拔。
“咱回正窑里洗刷洗刷,睡吧。”月儿再细柔柔地说一声,同时伸出双手就搀扶住耀先的一条胳膊。
耀先终于回过神来,但他还是不放心地问:“你不下去了?不到那地方去了?”
月儿先是一惊,当她看到耀先满脸的凄惨就明白他郁郁闷闷一句话不说的缘由了,原来他心里憋屈着的是这事。月儿张开双臂把坐在那里一直没有动身的耀先的脑袋紧紧地搂抱住,从心底里说出一句话来:“那地方再也不会去了,那种事情再也不会有了。”
听月儿说出这样的话,耀先竟把脸深埋在月儿怀里呜呜地痛哭起来,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一个人蒙羞受辱到了这种程度,再哭不出来那才叫不正常呢。眼泪虽然洗刷不掉蒙受的羞辱,洗刷不掉遭受的苦难。但眼泪是慰藉心灵创伤的软药。许多人,在许多时候只能用哀哀的哭泣,只能用长流不断的泪水向苍天诉说自己的不幸,别的办法他们没有。耀先月儿就是这样的一对可怜人,面对自己蒙受的苦难和羞辱,除了哭泣流泪便再没有办法。
耀先和月儿在偏窑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回,这哭虽然改变不了他们苦难的命运,洗刷不掉他们遭受的羞辱,但是这哭让他们的心贴靠的更紧,只要心还紧紧地贴靠在一起,他们就能相濡以沫地走过这段艰难坎坷布满荆棘的人生之路。
哭过之后,他们回到正窑,睡到平实暖和的炕上,睡到绵软的被窝里,像原来一样他们脱光了衣裳相拥相抱着睡在一起。被窝是月儿亲手纺织出来的粗布用米汁浆洗过后缝制出来的,晾晒的很透,散发着干爽的阳光的气息。月儿的身体丝绸一样柔软滑腻,耀先用自己碳火一样的身体拥住她。耀先的身体虽然像碳火一样燃烧起来,但他下面那根男人的东西依旧不能勃起,使他依旧不能进入。不过这已经够了,能把月儿美好的身体拥在怀里,就是天大的享受,在这苦难的日子里他还能再有什么要求呢。月儿把自己的身体紧紧地贴靠在耀先并不宽厚却非常温暖可靠的怀里,她知道他不能,她就把他的手放在自己丰挺的乳上,让它在那里任意厮摸,和耀先一样,有了这种厮摸她也就感到满足了。就这样他们拥抱着,在这种美好的拥抱中他们忘记了白天的辛劳和过去的屈苦;在这种美好的拥抱中他们共同进入到一个美丽无比的世界,一个金碧辉煌流光溢彩的世界,一个充满了博爱平等自由的世界,一个天堂般的世界。
后来他们头挨着头,脸贴着脸并排躺着看着窗纸上那一抹微微的天光,说起话。那个虚幻的并不存在的天堂般的世界使他们没有了睡意。一开口说话,他们就从幻想的天堂坠入到地下的现实中来了。
月儿说:“今天新生在学校考了个全公社第一,两个一百分。”
耀先没有吭声,月儿只是感觉到他的整个身体都颤动一下,月儿知道耀先在儿子身上寄托着更加厚重的希望,只是轻易不说出来。因为一说起新生,他就会不由地想起小河哥,想起大沟河水库工地上那惨烈的一幕,心里就会泛起一股浓浓的难过。月儿呢喃着改了话题,说起早上在场里晾晒麻袋时看见皂角树上稀稀疏疏只开出那么几朵细碎的小白花。
对矗立村头的那棵参天巨大的老皂角树,耀先也是很在心在意的。那棵皂角树在他心中同样占据着一块重要的地方,对这样一棵能预知庄稼收成的老树,他怎么能不放在心上。月儿说过之后,耀先就深沉地哀叹一声,说:“人们造下孽咧,把好端端的庄稼,好端端的地,还有好端端的时间都糟蹋咧,这是天在报应呀。”多少年来耀先第一次说出这样狠毒的话,这样狠毒的话他也只敢在自己的窑里,对自己的女人说。换个场合,换个时间,换个其他人他是万万不敢说的。
自从让韩同生大张旗鼓地收走余粮,耀先偏窑里糊了黄泥的荆条麦囤里就再没有盛放过粮食。和崖口上的情况一样,卧马沟家家户户的麦囤都是从那个时候闲下来成了窑里一件碍眼占地的废物。余粮被收走后紧接着就展开了合作化运动,再后来合作化就更深一步地过渡到人民公社,土地成了集体的,打下的粮食也是集体的,是国家的。一亩地打五百斤和打一百斤都是一样,分到社员头上都是一样多的口粮,那点口粮不值得往麦囤里存放,放进去连麦囤的底子都盖不严实。那点口粮家家户户几乎都不够吃,熬不到开春三月,十家就有九家要闹饥荒。真是和原来没法儿比。土改结束,单干的那几年,谁家不是满满当当地存着几囤黄澄澄金亮亮的麦子呀,那悠虚雪白的馄饨馍一年四季吃不完。可是现在别说是雪白的馄饨馍,连黑面馍都不敢敞开肚子吃,敞开了吃,三个月就把灶吃塌伙了。为什么会是这样呢?同样的人,同样的地,同样的天年,怎么就连自己的肚子都填喂不饱了?
这就是耀先说的:造下孽了,招报应了。
单干那两年谁不是把地里的庄稼当炕上的女人一样精心在意地侍弄,谁不是把一门心思和一身力气全用在庄稼地里呀。入了农业社,尤其是进了人民公社,又有谁把地里
第十八章(8/9),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